時間已至傍晚，太陽收斂起刺眼的光芒，逐漸消失在細山背後。

楊小娥算準了鐘先生這會在吃飯，果然走進去，那張破舊的桌子上擺著吃了幾口的米粥，以及一盤鹹豆角。

鐘先生家也是破爛，但比楊家稍微好些，房子是泥巴切成的轉頭堆的，共有三間，院子裏養的三只母雞和一只公雞正在扒土找蟲吃。

見到楊小娥，鐘先生整個都楞了，天都快黑了這丫頭上門做什麽，再看她手裏提著東西，透過袋子都能看真切是肉，鐘先生幹凈的起身迎上去。

“你這是……給我這老頭子送肉來了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楊小娥俏臉笑呵呵的，把袋子往鐘家飯桌上擱好，“鐘先生，謝謝你今天載我一節，這是我熬的鹵肉，送來給你也嘗嘗。”

“這……這哪行啊。”

鐘先生忙去裏屋擡把椅子出來，讓楊小娥坐下，褶皺的老臉上滿是欣喜和感激，“你們家條件也不咋好，這些肉就留給你家人吃了，還給我端過來。”

“鐘先生，他們都有吃的，你放心吧。”

桌上就有一雙夾鹹菜的筷子，楊小娥就跟自家人一樣，拿起筷子很自然地給鐘先生碗裏夾了大塊的肉。

聞著碗裏的鹵肉味香氣，鐘先生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，可楊丫頭家條件特殊，又有個固執的爺，他擔心楊丫頭回去挨罵。

“不吃，我不吃，你還是給你爺拿回去吧，他那人，哎。”

鐘先生望著碗裏的鹵肉吞口水，卻忍著想吃的欲望將碗裏的肉往袋子裏夾，但被楊小娥制止住了。

鐘先生真的是個好人，爹媽死後就沒人這麽設身處地為自己著想，可越是這樣，楊小娥越要為鐘先生做點事。

為了打消鐘先生的顧慮，她笑呵呵的說：“鐘先生，你就放心吃吧，真的家裏留的有，因為今天上縣城看了下，這些頭蹄下水價格很低，擺在那邊也沒人買，兩三毛一斤，我就多買了些。而且爺那邊我已經講好了，他不會說的。”

說著又重新拿筷子夾了鹵肉往鐘先生碗裏送。

“哎，你這孩子。”

鐘先生這才嘆息，他也看出來了，楊丫頭脾氣也是拗，算了，吃了等會拿東西給她拎回家吧。

鐘先生擡起碗，那筷子戳穿鹵肉往嘴裏咬了一口，滿嘴的香味，滑溜溜的都不用咋嚼便咽下肚，楊丫頭手藝真好。

其實女兒嫁人後，鐘先生身體就沒咋好，有時候腿疼得起不來就索性不吃了，一直是饑一頓飽一頓，桌上這些鹹菜也是好心鄰居送來的，更別提好好做頓肉吃了。

楊丫頭真有心，順路捎了一節，感謝的話已經說了幾次了，這會還送肉上門，暖得鐘先生心底的柔軟輕輕的揪疼。

鐘先生邊吃邊眼眶泛紅，擡手輕輕擦拭的時候，見楊丫頭已經沒坐在飯桌邊了，以為走了呢，心裏一落空，結果擡眼便見她拿著金竹掃把，正在唰唰的掃秋天順風吹進院的落葉。

鐘先生面色驚訝，匆匆放下碗和筷子，“小娥，使不得啊，快放下。”

“鐘先生，沒事的，我年輕力氣大著呢，掃這點地沒問題！”

俏臉上細細密密的汗水，可楊小娥笑得開心，她喜歡這種感覺，沒有爭吵，沒有挑釁，一切都是那麽順，暢快。

心情好，掃地的動作都快了很多，當然，鐘先生坐院子裏吃飯呢，她得輕一點別把灰塵掃到那邊去了。

望著勤快幹活卻滿臉甜蜜笑容的丫頭，真像女兒未出嫁的樣子，那時的家被打掃得躲幹凈呀，入秋的黃落葉都沒想待鐘家十分鐘。

鐘先生臉上露出慈愛的微笑，坐回椅上，重新拿著筷子和碗吃肉。

鐘家院裏，老的吃飯，年輕的輕快幹活，沒有埋怨，一切都那麽和睦，那麽自然，像極了一對婦女。

掃完了院子了落葉，楊小娥又去拿搭在線上的破毛巾，去裏屋擦落在桌子和茶杯上的灰塵。

圓圓的落日沈下西山，溫馨的夜幕即將來臨，擦完最後一個杯子，楊小娥將破毛巾放水裏搓洗，隨後扭幹凈重新搭在線上，纖細的小手擦著額頭冒出細汗，走出裏屋時卻見飯桌上沒了鐘先生的人影。

上哪去了？人呢？

楊小娥明亮的眸在院子裏尋人，剛要出聲喊，便聽到後院傳來母雞叫的咯咯聲，伴隨的是鐘先生一聲松氣，“可算逮著了，瞧把你能耐的。”

楊小娥小跑去後院，正見鐘先生彎腰撿起一根稻草把母雞的兩只腳綁上。

鐘先生聽聞腳步聲擡頭，見楊丫頭褶皺的臉色露出了笑，“這只母雞可會生蛋了，你等會拎回家去，要記得每天早上去窩裏煎蛋哦，不出意外能每天都能下蛋。”

楊小娥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了，明亮的眸微紅，“鐘先生，謝謝你，我不要帶走。”

今天聽鐘先生將靠編草帽賣錢，如今來鐘家一趟才發現，他已經沒有年輕時的利索了，雖然說家庭比楊家好，可生活開支大多數靠院裏那幾只下蛋的母雞維持。

鐘先生曉得楊丫頭是不肯拿的，眼一瞪，裝作生氣的模樣，“我吃了你送的鹵肉，拿能不送點東西，這叫禮尚往來。”

“可你今天捎我了呀，我送肉來就是還禮。”

“那你剛才還幫忙打掃衛生呢。”

楊小娥心裏哭笑不得，憋著嘴說道：“那早知我就不掃地了。”

話雖這麽講，她心裏卻明白得很，不管掃沒掃地，鐘先生都會送自己老母雞的，這個老好人啊，該說什麽好呢。

曉得這丫頭脾氣也真是拗，鐘先生面上掛著慈笑，提出了建議，“你要真心裏過不去，那以後隔三差五來我家幫忙掃地，我這胳膊和腿啊，想掃還真是掃不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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